第二章 月亮巷

雪明先生只能看见藏青色的西装肩袖，还有按在方向盘上的白手套。

好奇心使然，他还想探身往前，仔细去窥探司机的样貌。

一个清冷的女声让他平静下来。

“江雪明先生，请坐好，我们现在马上送你去九界车站。”

他只得收起好奇心，安分守己地坐在位子上。

那是一辆伏尔加，非常古老的汽车。

江雪明只在书上见过它，是在布鲁塞尔国际工业展上，一九五八年首次面世的汽车。

两个滚圆的大灯仿佛是野兽的眼眸，直直瞪着他。

一列列竖排的进气格栅不见金属的光泽，反而像极了森森长牙。

挡风玻璃做了防偷窥处理，雪明看不见车里的情况，他走上去，敲了敲车窗。

雪明先生立刻回到病房，坐在白露身边。

他看见白露熟睡时，依然挣扎在梦魇与病痛的苦难里，闻之惊颤，触则胆寒。

他想去轻抚妹妹的额头，却不敢伸手，仿佛染上异病恶疾的并不是白露，而是他自己。

他与主治医生交代了几句，并且在保守治疗的告慰函件上签了名字，做了最坏的打算。

然后抽走两张车票，毅然决然地下了楼。朝着尖锐刺耳的汽车笛声走去。

——后门立刻打开。

他俯下身子，却发觉后座是没有人的。

——那刚才是谁开的后门？

“高科技呀...”他矮身钻进车内，皮笑肉不笑地说着漂亮话，想掩盖心中的紧张。

从后座往前看，司机的身形匀称，被驾驶位的座椅紧紧包裹着。

盛夏时节的天空并非像往日那样烈日当头。

湿热的大风像是赶马人，挥着鞭子把院落里的柏木叶子抽去更远的方向。

他换上一件卡其色长衣，脚步虚浮地往外走。

他已经四十八小时没有合眼，那一声声刺耳的喇叭像是恶毒的针一样，每次响起，神经衰弱的他，连心脏都要跟着绞痛起来。

踏出门廊，僻静偏远的林地外，羊肠小路上停着漆黑的轿车。